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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將盡未盡,白晝將生未生,日不日、夜不夜,也沒有人說得出現在究竟該算是什麼
時候,是白天?或是晚上?

  從車窗裡望出去,正是一幅奇特的景色,西邊有玉兔漸沉,東方是金烏欲昇,日月同天
,本該是不可思議的現象,於此刻,卻又發生得如此融洽。

  這樣的景色其實每天都會有的,只是很少有人肯用心去觀察而已。

  陽光揉合著月光,交織成一種既溫柔卻又明亮的色調,就像是一層霧,輕輕地籠罩了整
個街道,也籠罩了仍未熄滅的街燈,柔光霧裡看燈花,這個畫面令任何人看了皆是陶然欲醉。

  然而她卻沒有醉,仍然認得出不遠處的那棟小公寓就是她的住所,她連忙叫計程車司機
停車,打算自己用走的回去。

  下了車,冷風襲來,惹得她一陣哆嗦,這個北部的城市氣溫十分寒冷,再加上工作的關
係,她身上的衣衫單薄,露出的胸口、手臂,以及大腿,更是添加了不少寒意。

  街上的霓虹燈業已熄滅,儘管是這座以繁華聞名的大城市,那燈紅酒綠的夜生活也總會
有結束的時候。

  她已工作了一夜,也喝了不少的酒,但是她的腳步還是很平穩,眼神還是很亮,一點也
看不出有昏沉的感覺。人在將醉未醉的時候,本就是最清醒的,這一點喝過酒的人都應該明
白。她也十分善於把自己控制在這種狀態下,一旦將醉,不論客人再怎麼邀杯,她也絕不再
喝。

  回到了住處,屋子裡一片空蕩,她走進房裡,把包包擱在化妝臺上,隨手自衣櫥裡取了
幾件衣服,便到浴室裡洗澡。

  不管有多麼疲累,她都習慣先洗個澡再休息,因為在她工作的場合中,往往杯觥之間、
談笑之際,總要忍受客人或無意的碰觸、或有意的輕薄,而更過分的客人,甚至手會直接在
她們大腿、腰枝,或臀部上不停地游移著,著實令人十分難以忍受。

  但是儘管如此,她們還是要忍受。當初從事這個行業,也早就明白這種不成文的工作內
容了。既然如此令人難以忍受,卻為何還要主動來從事這個行業呢?那無非是因為需要那份
優厚的薪水。

  她在家鄉原本是在一家早餐店工作,有一個丈夫,還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長子已經
十六歲了,而小妹卻才只有七歲。

  然而他們的家庭並不幸福,她的丈夫好賭,還有酗酒的習慣,喝醉了回家就動手要打人
,有一次甚至還拿起椅子擊中她的頭,把她給打昏了,送去醫院檢查,發現有腦震盪的現象。

  後來她實在受不了,想要申請保護令,卻因為缺乏法律方面的知識,沒有準備好足夠的
證據而失敗。事後回家,自然又被痛打了一頓,從此丈夫便不准她出門,還強迫她辭去了工
作,而施暴的頻率,卻是有增無減。

  以往靠她工作得來的微薄薪水,已不足供應家中的開銷,還要靠她四處去向人低頭借取
,或者是找人標會,才有辦法繼續維持下去,如今她丟了工作,家境更是一天比一天來得拮
据,負債更是急速地增加。

  終於有一天,她趁著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跑了出去,向朋友借了兩萬元,就北上來
到了這個城市。

  她早就和長子商量好了,由她出外找一份工作,賺得的薪水再寄回去供應他們的生活,
唯有如此,才是他們如今唯一的生路。

  然而事情卻不如她想像中的那麼順利,她一連找了幾個工作,薪水都不高,一個人獨在
異鄉,所需要的花費卻著實不少,儘管她省吃儉用,每個月所能寄回去的錢,仍只有寥寥數
千元。

  實在是出於無奈,她才找上現在這一份如此令人不堪的工作,不擇手段,以求取更高的
薪水。

  有時,每當她走出或踏進她的工作場所,路人總會投來鄙視的目光,有一次,還有一名
婦人甚至衝了進來,對她不停的辱罵,說她是「賤貨」、「野雞」,還說她「人盡可夫」,
身體可供千人枕、萬客嚐,一點也不知潔身自愛。

  她從沒有解釋,也不想多加辯駁,只是笑罵由人,然而她的心中,卻一直有個聲音在不
停的吶喊著:「妳以為這是我願意的嗎?妳以為這真是我所願意的嗎?」

  這世上遭遇不幸的人太多了,許多不堪的事,若非是出於無奈,又怎會有人想去做?如
果生活得下去,又有誰會願意作姦犯科?又有誰會願意這般由人嘲笑、辱罵?

  不幸的人需要幫助,卻無處求援的時候,難道他們沒有資格自行尋求出路?難道他們就
必須活該餓死?明明是這個社會沒有對他們伸出援手,卻又怎麼能在他們無奈墮落之後仍給
予唾罵?

  她的澡已洗完了,她把頭髮吹乾之後,便躺到床上去,打算先睡個覺。

  她累了,真的累了……

  但是往事卻突然浮上心頭,令她始終難以成眠。

  她想起了她和丈夫初戀時的甜蜜,想起了兩人新婚燕爾時的恩愛,又想起了孩子的笑容
,不知道他們的功課現在讀得怎麼樣?也不知道丈夫有沒有去找份正經工作?是不是還會繼
續對他們施暴……

  不知不覺間,她的眼眶已濕了,淚珠也悄悄地滾落,堅強如她,竟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漸漸地、漸漸地,直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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