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急著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我還算是妳父親嗎?」

  「您問這話什麼意思?」

  「妳只要回答我!……我還算是妳父親嗎?」

  「當然是…」

  「那為什麼我都覺得,我連鄰居大媽都不如呢?」

  「對不起,我是想…找個適當的機會跟您說。」

  「跟妳父親說話還要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妳這麼做,比賞我一巴掌還讓我無地自容…」

  「爸,你聽我解釋。我…我是跟何軍離婚了。但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現在還住在一起…我是想等這些事情處理完了以後再來跟您說的。」

  「不對,妳沒有處理什麼事情,妳還跟他住在一起是因為妳想把這戲再演下去,妳根本不願意承認妳自己的婚姻是失敗的…我這樣講對不對?」

  「對。我是失敗了,你高興了吧?」

  「我高興什麼?」

  「你是不是還要說,這就是妳選擇的婚姻、這就是妳非要嫁的人、這就是妳任性的下場!是不是還要說這些啊?」

  「妳說這些話是妳自己內心的投影,爸爸不會這麼說話。」

  「我說錯了嗎?難道這些不是你心裡想的嗎?我跟何軍結婚這幾年了,你說過一句好話嗎?你關心過我沒有?你沒有!……你除了反對、還是反對!你從一開始的時候你給我潑冷水、你趕我出去、你要跟我斷絕關係!」

  「……不管怎麼說!孩子,妳還是嫁錯了。當初為什麼不聽爸爸的呢?爸爸勸過妳啊!我建議妳到北大去考研究生、繼續深造,要不然妳、妳的人生,今天也不至於會如此吧?」

  「我為什麼都要樣樣聽你的呢?我就不能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

  「那妳為什麼總要去追尋一些,當你追尋到了之後才發現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事情?」

  「你不去追尋,你怎麼知道那是不是你自己需要的呢?」

  「那在節骨眼兒上,過來人給妳意見妳為什麼不採納?」

  「我從小都在聽你的,我就不能安排一下自己嗎!」

  「妳要付出代價的!」

  「付出代價是我自己的事情!」

  「任何一件事情的代價都應該是有限的!否則成功了也未必幸福,妳怎麼不懂啊!」

  「幸不幸福我自己知道!就算痛苦我也會承擔,你明不明白!所以我離婚寧可告訴杜媽也不會告訴你!」

「出去!」

        ※        ※

  以上這一段,是《愛你所以離開你》裡面我滿喜歡的一場戲,大意就是劉曉楠跟丈夫離婚了卻沒有告訴父親劉天遠,後來劉天遠由鄰居杜媽口中得知此事,才有了這場質問女兒的戲。通常吵戲的節奏並不容易拿捏,但這場戲卻表現得不慍不火,而且吵得還滿有內容的,倒也不是瞎吵。在這爭執的對話之中,甚至我看到了一點點自己的影子,所以我喜歡。當然,也不能否認喜歡李立群也是一個因素…

  戲裡面,曉楠一句:「對,我是失敗了,你高興了吧?」換來劉天遠的愕然:「我高興什麼?」接著曉楠便一股腦兒忿忿地說:「你是不是還要說,這就是妳選擇的婚姻、這就是妳非要嫁的人、這就是妳任性的下場!是不是還要說這些啊?」我第一次看到這一段的時候,突然覺得有點驚愕與似曾相識,因為這是我自己常有的一種情緒性的反應,而接著劉天遠冷靜地回應:「妳說這些話是妳自己內心的投影,爸爸不會說這種話。」更是讓我覺得,彷彿被什麼擊中了似的,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觸。

  是啊!很多時候你失敗了、挫折了,縱然別人不會恥笑你、不會責怪你,但是你自己內心的投影卻不斷地感到羞恥與愧疚。於是你以為對方會這麼做,其實你也寧願對方這麼做,因為你需要懲罰,因為你連自己都原諒不了自己。我們都是因為自卑而使自尊變得過度脆弱與敏感的人,雖然明知道對方不會有那個意思,可是那過度脆弱而敏感的自尊心卻無法釋懷、無法原諒自己。

  但殊不知當你把這股情緒發洩到對方身上的時候,其實他的感覺也不好受,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言語上的傷害,更要命的是,當發生這種情況會來關心你的人,會讓你忍不住說氣話的人,通常都是你極親密、極信任的人,你才肯這樣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現在他面前,可是你居然就這麼傷害了他,這是多麼要不得的事情?越是親密信任的人應該越是小心珍惜、而不是更加肆無忌憚才是。

  可惜,可惜當時我不懂。希望這種心情,曾因此被我傷害過的人都能明白。

        ※        ※

  至於劉天遠和劉曉楠說的:「任何一件事情的代價都應該是有限的,否則成功了也未必幸福。」這句話實在是有他的道理,我同意,也了解。但是以我們年輕人該拚該衝的立場來看,卻實在不適合太過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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