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上的教授石曉楓老師出書了,書名叫《無窮花開》,是一本記錄老師赴韓當交換教授期間的觀察與雜感的散文集。曉楓老師為人親和風趣,教學認真,沒有什麼距離感,跟系上的同學們很能打成一片,大家都很喜歡她,簡直是系上人氣數一數二的好老師。因此她出了新書這可是大家私底下奔相走告的大事,很有一種「瞧!咱們家老師露臉啦!」的氣氛。或許在老師、教授們那種層次來說,出書可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但是對於躬逢其盛的我們來說,卻是很值得雀躍的。

  這個周末,老師準備和其他三名作家一起舉辦一場聯合的新書發表簽書會,而我也有幸擔任小助手之一,能夠有機會一窺所謂「文學的殿堂」,實在是令我感到既期待又緊張。從前去過幾次陳奕迅的簽唱會、簽票會,雖然同屬「簽」字輩,但歌手演唱、聽眾尖叫,接著魚貫排隊等簽名,大抵上而言是很世俗的。「簽書會」聽起來就不一樣了,好像比較氣質、比較莊重,有一種風雅的感覺。

  地點選在師大路某巷子裡的二手書店「永樂座」,它的樓上是一間咖啡廳,和書店似乎是不同的經營者。我和峰逸提早到了現場,結果書店還沒開,我們只好在咖啡廳門外的位子上稍事歇息。看著門外的人們熙攘來往,看著門內的人們閒適地坐在那裏啜飲咖啡、和朋友享受恬靜的時光,突然覺得這一切變得有幾分不真實。就像峰逸講的:「這裡是有錢又有閒的人才會來的地方。」和我們俗世中人很有幾分距離,甚至於今天的簽書會似乎也很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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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選在一家僻遠(至少有些難找)的二手書店,發表的四本書也都是純文學性質的書,但小小的空間居然被大大的擠滿,其中老中青三代的人們都有,裡頭也有幾個系上專程來看曉楓老師的同學。雖然人數大部份是作家們的應援團,但卻也可以看出純文學或許還是很受歡迎的。

  一場簽唱會,歌手在冗長的排隊簽名之前,一定得要先秀一下,唱個幾首歌好讓聽眾飽飽耳福,簽書會的邏輯也是一樣的,在簽書之前,自然也要向讀者們講一些話,或許是談論書中內容做為導讀,或是講一些創作的緣由等等…

  比較特別的是,四名作家都各有一名「推薦人」,其頭銜不外乎是某某出版社的總編輯、或者是來頭更加兇猛的資深作家,在四名推薦人致完一些介紹詞之後,接著才輪到作家發言。而在作家及推薦人之外,今天還有一名超級大人物蒞臨,那就是文壇赫赫有名的阿盛老師!在場的作家幾乎或長或短都曾待在阿盛寫作班的門下,因此,對我們而言,阿盛老師簡直已經是達到「老師的老師」等級的宗師了!

  不過,對我們這群「老師的學生」來說,今天的主角當然還是石曉楓老師了,而老師也不愧是一名在杏壇打滾多年而且教學有成的大姐大,果然談話中就帶有一種談笑自若的風采,能讓全場隨之深思、隨之發笑,讓我們這些台下的學生也覺得與有榮焉。我們的老師,是能夠突破天際的老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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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除了曉楓老師之外,還有另一名讓我意外感到印象深刻的作家,她就是寫下《只要離開,就好》的鄭麗卿女士。

  她是個年約大概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以我的年紀,或許更該稱她一聲鄭阿姨。按理說討論一個女人的年齡是不禮貌的,但我會特地拿出來講實在是有其原因。早在介紹人推薦她的書時,便已經再三提到,她是花了十年的時間日積月累,十年磨一劍,才完成了這一本書。這或許也沒有什麼,然而最讓我感到驚訝的,卻是她表現在態度上的一種「誠」。

  輪到她為書做介紹的時候,她的言談顯得有些笨拙、有些扭扭捏捏,甚至上台不久就直接向大家說:「要我講十分鐘,就像要我寫一萬字一樣困難」,接著就把預備好的小抄拿出來看了,惹得台下忍俊不禁。不過儘管看著小抄,她的口語還是不太流暢,當時在台下的我在心裡還忍不住感嘆:「果然不是當作家的人就一定都很會講話。」

  但是聽著聽著,她的聲音轉而變得有點哽咽了,她散發出來的感覺有些莊嚴和凝重,彷彿是要為自己進行什麼重要的儀式似的。我這才忽然覺得,原來她的笨拙和扭捏,正是源自於一種對於文學的、對於自我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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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簽書會開始之前,我曾私下問了曉楓老師一個問題:「第一次出書的時候是什麼感覺?」老師的回答大概是:「很難為情」這一類的答案。就我的理解、用我的語言來說,是因為她的第一本書裡頭收錄了很多記載私人情感和經歷的內容,所以公開地發表出來後,便覺得好像把某個私密的自己給解剖、給展示在公眾的眼前了。

  相較於曉楓老師口中第一次出書時的「難為情」,她這一次出書卻顯得十分「有備而來」,甚至在動筆之初便已知道這是「要給人看的東西」了。真正讓我看到那一份難為情的「真誠」的,卻反而是鄭麗卿女士的那一份「拙」。

  鄭麗卿女士也引了福樓拜的話說:「承受人生的唯一方式是沉溺於文學,就如同無休止的縱慾。」

  我也曾是個沉溺於文字的人,在全然的自我所建構的詞句中,試圖想找到一種認同和安慰,儘管文字中所承載的情感或情緒可能是無法理性地受大眾的眼光所檢驗、所認同的,但還是天真地以為,彷彿把這些東西訴諸於文字,就會得到一個莫須有的人所認同。

  打從一踏入這個二手書店開始,看著四牆滿櫃的書,這個「簽書會」的場合總讓我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弔詭,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是什麼。如果文學--尤其是今天所發表的純文學散文類書籍--是一種對自我的寄託和指涉,是必須把我們身為人最珍貴的情感和靈魂注入其中的,那麼我們這樣大張旗鼓地吆喝著邀請別人來探訪自己的情靈深處,難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當然,文學是有很多形式的,我並不是說哪一種優而哪一種則又劣。更何況兩位老師的作品不論新書舊書我都還沒看過,也絕無立場評論。只是,對於心中激盪的種種想法,無意間經由曉楓老師的一番話、以及麗卿女士種種真誠的表現,卻似乎有了一些很不明顯、無以名之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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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當阿盛老師最後做整個結語的時候,當他述說起鄭女士在他門下學習的過程、為了出這本書所經歷的種種,不知道為什麼,鄭女士哭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文學」這兩個字映照在心中的種種,我居然也有幾分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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