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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伊州歌》唐‧金昌緒

        ※        ※
                                   
  小屋裡,錦繡簾幕、鏤金花燭,名畫古字、朱几新床,擺設無一不精美雅致。她坐在妝臺前,而他正立於她的身後,彎著身子捻著眉筆,一寸一寸地細細為她畫眉,兩人情意綿綿,竟似已醉了。


  「啁啾!」

  他的眼睛烏黑而晶亮如星,他的雙眉濃密而英挺如劍,他的神情俊朗而飛揚如風雲。他就那樣倚桌斜坐,瞇瞇地看著床邊的她,也不知道那雙賊眼究竟是帶著笑意,還是含著情意。

  「啁啾!」

  涼風幽香,入小園、登玉階,吹送無限風情,明月清輝,轉朱閣、低綺戶,映照不盡月色。他站在花園之中,遠遠地凝望著樓上的她,她也癡癡地看著園中的他,兩人心心念念,眼中縱是秋水清澈,此際都將已望穿。

  「啁啾!啁啾!」

  迷迷濛濛之間,她緩緩睜開雙眼,從來好夢最易醒,但這一次,她卻是無論如何都想繼續沉溺在這場夢裡面。即使不是真實,但若沒有夢裡片刻的溫存,這漫長的等待、無盡的空虛,教人如何去抵擋?

  當初邊疆戰起,他受徵召從軍離鄉,一開始還顯得不那麼真切,彷彿他隨時都會回來。日子漸長,才漸漸發現許多需要他的日子,他都真的不在身邊了,思念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觸景傷情之中蔓延滋長了起來。

  那時幾乎每個晚上,他都會在夢中出現,有時帶笑、有時和淚地看著她。後來日子漸長,夢裡的他面容也逐漸模糊,慢慢退化成一個朦朧的身影,最後,她連夢都已不再做了。

  但是今天不一樣,剛剛夢裡的他,那種眼神是那麼熱烈、那份情感是那麼真切,他的臉龐、他的五官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楚,甚至有一種神祕的直覺,讓她感覺到,他彷彿已經回來了!但是、但是為什麼這樣令人萬分欣喜的好夢,卻如此短暫呢?

  「啁啾!啁啾!啁啾!」

  鳥聲連串響起,本應是悅耳動聽的歌唱,但此刻聽在她耳中,卻令人覺得無限的怨毒。她記得很清楚,就是這陣鳥聲,屢次侵犯了她綺麗的夢境,將他們硬生生的拆散。

  於是她披衣而起,帶著微慍推門而出。甫出門,循聲望去,便看見門口左首的樹上,有一隻黃鶯兒正在樹梢上跳躍歌唱,而且見了她出門,彷彿跳得更用力,也唱得更起勁了。

  眼看著這「兇手」不但毫無悔意,甚至還大有挑釁之意,她心中惱怒,不禁興起一份報復的心情,拾起地上一根長長的枯枝,慢慢舉起…慢慢舉起…忽地便往樹上那隻黃鶯抽去!

  黃鶯不防,被狠狠地抽中!奇怪的是,牠也不飛遠,竟似是有意與她理論一般,啼叫得更響,跳得更快。

  她想不到這隻黃鶯仍然如此「囂張」,於是心中發起蠻來,竟像頑童惡作劇一樣,手中枝條不斷發狠地往樹上抽去,黃鶯雖然跳躍迅速,但卻不知怎地總是不飛離樹梢,等到她手臂開始發麻,終於停下動作時,才發現那隻黃鶯早已掉落樹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了。

  眼看到黃鶯的慘狀,她才驚覺自己下手實在太殘忍,於是她俯身想查看黃鶯的傷勢,但當她看見那隻黃鶯的眼睛時,心中卻突然閃過一份巨大的驚懼與不安。

  她不願再看,隨手撥動樹下的枯葉將黃鶯的屍體蓋住,草草地就當是掩埋了。之後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理了理凌亂的衣裳,便走進屋裡,把這一切都當成是某天早晨的插曲,漸漸淡忘。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丈夫是花了多大工夫,才求得上天讓他化為一隻黃鶯,終於能偷偷地飛回來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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